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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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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6

小狼回來之後, 荼茉的心情好了許多,讓她吃東西就吃東西,叫她換衣服就換衣服。

她的房間後面竟然還有溫泉, 也不知道小狼什麽時候挖出來的, 熱乎乎的泉水嘩嘩流動,冒出一片白茫茫的水霧。

荼茉在溫泉裏游來游去, 不時撩起一串串水花, 足足玩了一個時辰才爬到岸上, 穿上衣服。

她的頭發剛剛擦幹,還有些潮潤地披在肩後, 長長的烏發像絲緞一般柔順, 馥郁的香氣沁人心脾。

外面的房間裏, 小狼剛剛搬過來兩只花瓶, 裏面插著即將綻放的梅枝, 回身看到荼茉烏發未挽,顯然是剛剛出浴的模樣, 他連忙轉身就要出去。

“回來。”荼茉叫住他, “你的傷怎麽樣了?我看看。”

小狼停下步子,轉過身來看著她,有些不自然道:“已經沒事了。”

荼茉卻還是不放心, 走到他面前,唬起臉:“給我看看。”

眼看她一臉執著, 仿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, 小狼不得不在她的催促之下,伸手拉開衣帶, 露出肌肉緊致又結實的身軀,左肋下方有一道寸多長的傷口, 發紫的血肉微有些腫脹,似乎才剛剛愈合。

荼茉一看那傷口t就紅了眼眶,從隨身的儲物袋裏翻出一瓶消淤生肌的藥膏,用手指蘸著清涼的藥膏,輕輕塗抹在他的傷口上。

她一邊抹著,一邊微微俯身,像是怕他會疼一般,嘟起嫣紅的唇瓣,輕輕朝那傷口上吹氣。

裸露的皮膚上頓時激起一片微栗,小狼似十分不習慣,碧綠的眼眸中浮起一層躁郁之色,連聲音都冷了幾分:“我沒事,已經好了。”

他說著便要拉攏衣襟,重新系上衣帶。

可是荼茉卻扯住他的衣帶,不肯放手:“還有後面呢,轉過去。”

小狼的劍傷從前胸貫穿到後背,傷勢一定很重,可他卻強撐著不肯上藥。直到荼茉要生氣了,他才沈默地轉過身去,脫下外衣,露出後背上的傷口。

荼茉一點點耐心細致地給他塗上藥膏,又取出細紗布給他包紮起來。纏繞紗布的時候,為防脫落,需要從肩上繞一圈,荼茉踮起腳尖伸手攀過小狼的肩膀,忽然覺得他好像長高了一些?

不止是長高了,他的肩膀更加寬闊,脊背的肌肉也更加結實,越發襯得窄勁的腰身堅實有力。

荼茉有些遲疑地打量著他,繞到他身前,盯著他完好無損的左肩,怔忡道:“你左肩的箭傷,怎麽沒有了?”

她不慎踩到捕獸陷阱的時候,小狼為了救她,被兩只箭射中,其中一支箭沒入他的左肩,留下一個深深的血窟窿……怎麽現在沒有了?

“我的傷……”小狼眼神飄忽了一會兒,沈吟道,“多虧你給我的藥膏,可以將疤痕消掉,現在一點都看不出來了。”

荼茉哦了一聲,恍然道:“對,是萍花玉露膏,對付疤痕最有效了。”

她將細紗布纏好,在他胸前打結,轉身又在房間裏轉來轉去,一邊轉一邊疑問:“爐竈呢,爐竈怎麽不見了?”

“有爐竈,搬到外面去了。”小狼將衣服穿好,問她,“你想做什麽?”

荼茉笑著看他:“我給你燉些藥膳,補一補。”

小狼剛說了一句“不用”,荼茉已經從隨身的儲物袋裏拿出紙筆,將她想要的東西一一列下來,讓小狼去給她買。

看著她那水盈盈的眼睛,裏面清晰倒映著他的影子,小狼終究沒再拒絕,拿上紙條去給她買東西。

小狼去得快,回來得也很快,荼茉才剛在外面的墻根處找到新砌的爐竈,他便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。

荼茉隨手將已經幹透的長發綰起,又將兩只袖子疊起來,將那些買回來的東西理順一遍,然後找出她需要的食材和藥材,煮了一鍋當歸蟲草豬肝湯。

“這種藥膳最補氣血,你趁熱吃。”荼茉盛了滿滿一碗湯,放到藍花楹樹下的石桌上,催促小狼趕緊吃掉。

黢黑的藥膳湯裏漂浮著幾根蟲草還有豬肝的碎塊,聞起來有股十分怪異的味道。小狼抿著嘴角,似乎想說什麽,可是看到荼茉一臉期待地望著他,最終還是端起碗,一言不發地吃了個幹凈。

荼茉見他喜歡,便將剩餘的藥膳全部盛給他,直到看他吃完,然後又收起他的碗筷,要去洗碗。

“你歇著,我來洗。”小狼將用過的碗筷放到爐竈旁的水池裏,有些笨拙地沖洗著,直到將所有用具都清理幹凈,天色也已經黑透了。他擦幹凈手,回頭看到荼茉坐在石桌旁,左手撐著腮,正笑瞇瞇地看著他。

不知是想到了什麽,剛剛還一臉溫和的小狼,眸色忽然冷了下來,語氣冷淡道:“天色不早了,你休息吧,我先回去了。”

荼茉連忙站起身,拉住他的袖子,著急道:“你要去哪?”

“不去哪,回我的房間。”小狼看著她,語氣慢慢緩和下來,“還有事要處理。”

“你的房間?”荼茉眨了眨眼,滿臉詫異,“我們不是成親了嗎,你為什麽不和我住在一起?”

夜色清幽,月華如水,小狼沈默了一會兒,淡淡道:“我最近很忙,很多事要處理,你自己安置吧,不必管我。”

“我不困。”荼茉搖頭,“你要忙什麽?我陪你。”

小狼拗不過她,只好帶她去了書房,拿出一些話本子給她看,免得她覺得無聊。

荼茉見他也在看書,時不時寫寫畫畫,也不知道在忙什麽,便探頭湊過去打量。只是看了半天也沒看懂,但是似乎很厲害的樣子,她便又老老實實坐回原處,沒再打擾。

一卷話本子還沒看完,荼茉便打起瞌睡,左手撐腮,手肘撐在盤坐的膝蓋上,腦袋一磕一磕的,眼看就要歪倒。

迷迷糊糊中,她感覺到小狼將她抱起來,送回她的房間。他將她放到床上,又給她蓋上薄被,轉身就要離開。荼茉卻緊緊拉住他的手,怎麽都不肯放開。

她翻了個身,將臉頰枕在他的手心裏,順勢抱住他的手臂,閉著眼睛呢喃道:“小狼,不要走……”

小狼沈默了一會兒,竟然扯開她的手,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。

荼茉睜開迷蒙的眼睛,怎麽感覺小狼好像生氣了?

她搓搓眼睛,從床上爬起來,躋上鞋走出去,看到清幽的月色下,小狼正站在斑駁的樹影裏,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心事重重。

“你怎麽了?”荼茉走到他旁邊,向前歪頭,打量他的神色。

可是小狼卻偏過頭去,不讓她看他的表情,周身的氣息冷得令人發寒。

荼茉咬著嘴唇,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,不解地問:“怎麽,娶了我,你後悔了?”

小狼回過頭來,垂眸看她,碧綠的眼眸晦暗又深沈。

他擡起手,在她頸後拍了一下,後來怎麽回事,她就不記得了。

再睜開眼,荼茉正躺在床上,身上端端正正地蓋著薄被,她坐起身,看到床邊櫃上放著一張顯眼的字條。

小狼說,他有事要離開幾日,讓她不必擔心。

荼茉猜測,他應該是去人間皇城,料理藥材鋪去了。

去就去吧,她可以在這裏等他,反正他用不幾天就回來了。

第一天,荼茉將小狼的書房打掃了一遍,擦桌掃地抹窗欞,將每一本書都擺得整整齊齊。

第二天,漫山遍野的梅花開了,荼茉折下許多花枝,自己插滿兩個花瓶,裝點了她的房間。

第五天,下雪了,荼茉堆起一個雪人,圓圓的腦袋,胖胖的身體,兩顆黑炭核做眼睛,半截胡蘿蔔是鼻子,紅彤彤的彎辣椒當嘴唇,肚皮上寫著兩個字:小狼。

第十天,又下雪了。荼茉堆了第二個雪人,頭頂紮著一個小辮子,站在“小狼”旁邊,肚皮上寫著兩個字:大王。

第十三天,雪停了,荼茉蒸出滿滿一鍋糯米糕,上面撒一層糖霜,一一擺在碟子裏,端到小狼的案桌上。

第二十一天,小狼案桌上的那碟糯米糕長出綠毛,已經發黴壞掉了。荼茉看了一會兒,端起來走出去,連碟子一起扔掉了。

第三十七天,荼茉已經將小狼拿給她的那些話本子全都看了個遍,幹什麽都覺得無聊透頂。

第四十四天,荼茉坐在藍花楹樹下的石桌旁,楞楞地發呆,不知不覺,落下淚來。

她微微仰頭,凝視著天邊的飛鳥,一顆顆淚珠無聲地滑落。

是不是小狼,不會再回來了?

終究還是只剩下她一個人。

她早該習慣的。

荼茉擦幹凈臉,起身燒鍋做飯。

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今天是除夕。除夕應該吃角子,吃了角子迎接新一年。

她揉了面團,調好餡,大大小小包了滿滿一笸籮角子,然後添柴燒水,水滾了便將角子下鍋。

畢畢剝剝的幹柴在竈底下燃燒的時候,荼茉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沈穩的腳步聲。

她回頭,看到灰發碧眼的小狼,站在那裏。

他的眼眸幽沈如水,靜靜凝視著她,像是下定決心一般,開口道:“我沒後悔。”

荼茉坐在爐竈旁,白皙的臉頰上沾著一道黑灰,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,問:“我煮了角子,你要吃嗎?”

小狼默默點了點頭。

這除夕夜裏的角子,味道十分古怪,她實在不會做飯,可小狼還是將那些角子全都吃了。

飯後他去洗碗,收拾竈臺,山下遠處的人間城鎮燃放起一簇簇煙花,五顏六色時大時小,引得荼茉大呼小叫,看直了眼。

她早就聽說人間的除夕十分熱鬧,夜裏會有很漂亮的煙花,這般親眼所見還是頭一次。

“可惜太遠了,看不清楚。”荼茉盯著遠處,百無聊賴地嘟囔著。

她的話音剛落,這山上t也燃放起煙花,一簇簇熾亮的火焰飛上漆黑的夜空,綻放成千萬繽紛的花朵,瑰麗燦爛,鋪滿整個夜空。

荼茉仰頭望著,目不暇接地追逐著一顆又一顆煙花,一邊猜測下一朵會是什麽顏色,直到看得眼睛發酸,忍不住掩口打起呵欠。

小狼俯身將她抱起來,送回她的房間裏,放到她的床上。他的手臂要抽走的時候,她閉著眼睛,扯住了他的袖子。

那天夜裏,小狼沒走,他合衣躺在她身邊,由著她枕著他的手臂,緊緊貼在他懷裏。

鼻間縈繞著幽冷的清香,荼茉喜歡他身上的味道,喜歡他那溫暖又熟悉的懷抱。只要靠著他,她便睡得特別好,夢裏再沒有那些魑魅魍魎可怕的東西。

直到有一天晚上,她翻身的時候,不小心碰到一個奇怪的物什。

赤火狐能在夜間視物,即便房間裏沒有點燈,她依然看見小狼瞬間面紅耳赤,滿眼難堪。

意識到那是什麽,荼茉臉頰發熱,潛滋暗長的情潮仿佛被點燃的火苗,一燒起來便如烽火燎原。

她撐起身,緩緩靠近過去,在黑暗中,飛快地在小狼唇上啄了一下。

小狼身軀瞬間僵直,轉頭看向她,碧綠的眼眸一片混沌。

荼茉以為,他肯定會反過來親她一下,可他卻一聲不吭地爬起身走出去,練了一夜的刀法。

荼茉有些不解。

是她不漂亮嗎?還是他不喜歡她?

之後她又嘗試幾次,可小狼總是躲她,荼茉幹脆挑明,直接問他:“我們不是夫妻嗎?你為什麽不做夫君該做的事?”

小狼神色覆雜,半垂著眸子避開她的視線,說他的內傷還沒好,不能亂動,請她諒解。

荼茉也不明白,為什麽內傷沒好不能亂動,卻可以一夜一夜練刀法。她要替他看傷,他卻又諱疾忌醫,總是逃避。

漸漸地,荼茉醒悟過來,他大約是某種隱疾,不便言明。

難怪他看她的眼神總是那麽奇怪,明明有情愫,卻又十分痛苦隱忍,想必他自己力不從心,也不好過。

荼茉記得陶宿真人的手劄上有這方面的藥方,且效果十分良好,她便又列下長長一串藥單,說她要調配一些養生丹藥,叫小狼去給她買藥材。

只要是她吩咐的事,小狼無所不從,很快便將一包包藥材買回來。

這種病急不得,只能慢慢調理,荼茉不想揭破這件事,免得讓小狼難堪。於是便打著為他溫補內力的幌子,給他熬了很多藥膳。

好在小狼不怕苦,不管她熬的東西有多難喝,他都連問都不問便直接喝下去。

轉眼到了上元節,聽說人間有燈會,正是一年最熱鬧的時候,天色才剛暗下來,遠處山巒之外便亮起各色燈火。

荼茉惆悵地盯著遠處,莫名的,她就覺得自己去不了,那些熱鬧都與她無關。

正當她趴在石桌上,悶悶不樂的時候,小狼走過來,說要帶她去人間的上元燈會。

荼茉瞬間擡頭,圓圓的狐貍眼泛起神采,歡喜地拉著他就走。

有小狼帶路,他們很快便去了人間皇城,那裏的上元燈會最大最多最熱鬧,盛世繁華,莫過於此。

煙花漫天,游人如海,滿大街燈火璀璨,目不暇接。

荼茉邊走邊看,鉆火圈的,舞獅子的,演皮影戲的,畫糖畫的……處處驚訝,滿眼新奇,難怪連天上的神仙都喜歡來這裏游玩,著實令人樂不思蜀。

走到城隍廟邊的時候,一個小吃攤上坐滿人,風中飄來陣陣香氣,直引人涎水。

荼茉拔不動腿了,拉著小狼走過去,要了兩碗蝦肉雲吞。

餡多皮薄的雲吞,個大飽滿,用清亮的湯水煮出來,上面浮一層油花,再撒上一小把蔥花和蝦皮,味道鮮極了。

荼茉一邊吹著熱氣,一邊吸溜吸溜地吃著,很快便將那一碗雲吞全部吃完。

平時不管她做什麽都只是看著小狼吃,自己一口不動,小狼坐在對面,似是覺得稀奇:“你平時怎麽不吃?”

荼茉抹抹嘴,眨眼道:“我做的不好吃。”

小狼默了會兒,忍不住擡手捏捏她的鼻子,失笑道:“你也知道你做的不好吃啊。”

荼茉便彎著月牙一般的眼睛,笑得更歡了。

似是感覺到這般動作十分親昵,小狼很快便放下手,裝作忙碌地站起身,去找攤主付錢。

兩個人離開小吃攤,隨著人流繼續向前逛著,荼茉又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小玩意,提在小狼手裏。

路過一個賣昆侖奴面具的小攤,荼茉看著好玩,又買了兩只面具,尤其挑了一個特別醜的,逼著小狼戴上,然後盯著他哈哈笑。

看著她將自己的那只面具提在手中,一路東瞧西看,到了一處燈火昏黃的角落,小狼叫了她一聲。

“荼茉。”

荼茉回頭,看到他臉上醜兮兮的面具,有種說不出的滑稽,不禁又笑起來。

小狼緩緩走過去,近到她身前,然後低下頭,一點冰涼貼上她的額頭。

無人註意的角落,夜色迷離,燈影寥落。

他只敢隔著面具親她。

荼茉眼睛酸了。

擡手揭開他的面具,踮起腳尖,吻上他的唇。

他沒動。

直至那柔軟的觸感消失,他再次戴上面具,只露出一雙碧綠如水的眼眸,靜靜垂視著她,仿佛站在眼前之人,距離他比天邊還要遙遠。

荼茉心頭異樣,還不及細想,又被前方護城河邊打鐵花的熱鬧聲吸引過去,拉著小狼一路擠到最前面,可是看了個過癮。

上元節之後,隔三差五,小狼便會買回一些好吃的。他好像十分了解荼茉的口味,帶回的東西總是她喜歡的。

荼茉吃得滿意,越發盡心盡力地給他熬制藥膳。

看著小狼連眉都不皺一下便將她煮出來的奇怪東西喝下去,荼茉欣慰地點頭,順口問了一句:“你最近不去收藥材嗎?”

她手邊的蟲草不多了,想讓他順便帶回來一點。

小狼喝完藥湯,走到水池邊洗碗,一邊回道:“收藥材幹什麽?”

荼茉怔了一下,擡眼打量他的背影,手指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。

他……他……

他不是小狼。

眼神漸漸清明起來,仿佛從一場深噩的夢魘中蘇醒。

那一瞬間的惡心,令荼茉幾欲作嘔。

她的臉色發白,嘴唇直打哆嗦,聽到他又問她: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。”荼茉背轉過身,努力穩住發抖的聲線,若無其事道,“我的蟲草用完了,你什麽時候有空,再幫我買一點。”

“我現在就去。”他放下洗好的碗,轉身就要走。

“不急,先喝杯茶吧。”荼茉背對著他,淡聲道,“那藥太苦了。”

她一邊說著,一邊翻開茶盞,從袖中儲物袋裏摸出一瓶無色無味的毒藥,快速滴入茶盞裏面,然後沖上茶水。

接過她遞的茶盞,他將茶水一飲而盡:“你先坐著,我很快便回來。”

他笑著看她一眼,轉身向山下走去,可是還沒走出幾步便身形踉蹌,撲通一聲倒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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